你人生最独特的经历,会将你变成什么样子



刺猬萌,你们好。

这是一个文学院大四本科在读的女孩对抗抑郁症的故事。她喜爱文学,作过诗,作品曾刊于很多刊物。年底因医院进行电休克治疗。

精神病院、电击和失忆,这些常人一辈子都有可能不会经历的事情,她在一年里都经历遍了。

因为失忆,有很多记忆她很难拾起了。

这篇文章,是她对这段神奇而特殊的人生经历最详尽的描述。

最坏的日子已然过去。

而这种独特的经历,会让她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子呢?

文丨武靖雅

醒来时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,一些人在房间里走动,有些面孔熟悉,有些则完全陌生。

我问一个面熟的姑娘:“今天几号?”

她说:“四号。”

我问:“几月四号?”

脑子里出现模糊的影像,却像水中捞月一样无法打捞起来。一个女孩走到我床边看我。“我在哪儿?”我问她。“你在我的床上。”“那我的床在哪儿?”“你在对面屋。”我说我刚做完无抽。“没事儿你躺着吧。”她说。

我接着回忆,我知道自己抑郁,但回忆不医院,也不知在这里住了多久。我听见喊我的名字,于是下床走出屋,护士推着车来发药,她说“拿水”,可我不知道我的水在哪儿,她们指了指窗台。

我喝过药,按照床头的标签找到了自己的床。床头柜里面是什么呢?我拉开抽屉,看到我的书躺在里面,还有笔记本、铅笔。笔记本上有不属于我的陌生字迹,写它的人应该很有才,我心中生出一丝嫉妒。又翻了几页,想起那是我无力写字时口述让他人记录的。

护士端来饭,吃了一半,有些恶心,把剩下的半碗还给护士,她让我倒到厕所,可我不记得厕所在哪儿。

这样的治疗每隔一天进行一次,持续了半个月。我的心情逐渐变平复,但过去的记忆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消失,大脑越来越空旷,身体越来越轻。来探望我的朋友我开始认不出他们,“你是谁?”我问每一个人。

他们给我讲述我与他们的故事,我脑中勾勒出他们大致的形象,确认我们曾经认识,但发生过的事情却仿佛笼罩在大雾中怎么也看不清。

01日记

从我的日记上得知,年9月,我开始出现抑郁症状。

到了严重的时候,我没有办法从床上起来,被一张黑压压的大网缠住,动弹不得,我睁眼看着天花板,身体内部在奋力挣扎。我坐起来,看到枕边的衣服,离胜利仿佛只有一步之遥,我伸出手,却抓不住它们。

死的念头于是产生了。生活没有任何快乐可言,一切事情都丧失了乐趣,我不知道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义。我想用一把刀子割破脉搏,用身体的疼痛盖过心脏的疼痛。

但是有一个声音跟我说,活下来。我必须学会自己放倒自己,自己把自己按着不动,自己打自己耳光,自己阻止自己去伤害自己。

每一天都在斗争中度过,只是为了这三个字:活下去!

年10月,我医院。医院隐藏在积水潭桥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。

走进诊室,先是询问病情,然后是一系列的脑神经检查、心理测试。我被诊断为重度抑郁伴焦虑。医生开了四种药给我:拉莫三嗪、碳酸锂、奎硫平和奥沙西泮。

之后的一个多月,我不仅继续承受着丝毫没有好转的病情,还要忍受药物的副作用。脑子更加恍惚,视力也变得模糊,拿东西时手不住发抖,吃饭夹不住菜,写字笔画成了波浪形,尿频,梦中尖叫惊醒……

我濒临崩溃,终于在年底的一天,从早上在床上挣扎到下午三点,医院,红着眼睛对医生说,

帮帮我,我想死,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,让我住院吧。

02精神病院

父母从家里赶来,班主任帮着办手续,我大脑一片空白,不知是怎么走进的住院部。住院时的记忆也是我每天记日记才保存下来。

护士在第二道铁门前拦住我们,拿出带来的生活用品仔细检查。

瓶装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不能带进去,以防有病人喝掉。尖锐和绳状的东西不能带进去,以防病人伤害自己。发卡和手链被摘下,所有的口袋被翻过,胸罩也被命令摘下因为上面有铁环,然后给我换上粉色的病号服、拖鞋。

我被领进病区,铁门在我身后锁上。病房在走廊尽头,门口写着“重症监护室”。

环顾四周,病房里容纳了八张床,几张床空着,一张床上有一位病人被绑在上面,呆滞地看着天花板,另一张床上坐着一个女孩,不停地咯咯笑,对空气骂道:“操!”

双向情感障碍,即交替出现的抑郁和躁狂,是这里最常见的疾病。

一个漂亮的东北女孩突然有一天认为自己的两条腿不一边长,一个高中生发现自己近视程度加深,另一个高中生认为自己的呼吸方式不正确,就这样他们患上抑郁进而住院。

躁狂患者有时会在屋里跳舞,和每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说着同样的话,追着大夫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。暴躁者则轻易发脾气、与护士吵架、摔东西,于是被护士绑到床上。

住院生活就这样开始了,每一天规律得像幼儿园时间表。

早上六点多会在嘈杂声中自然醒来,七点护士大声喊“吃饭啦——”,八点半医生查房询问每人病情,十点吃些水果和零食,十点多可以去工娱大厅活动,十二点半吃午饭,下午三点吃水果,去大厅活动。七点吃晚饭,八点半再次吃水果,九点半上床,十点熄灯。

早中晚三次护士会挨病房发药,护士把药倒到你手里,看着你喝下去,然后让你摊开手张开嘴检查,才允许你离开。

我们还跟医生学习了精神分裂症早期症状、药物副作用防治方法、拇指操放松法……医生带着我们唱过《感恩的心》、《奔跑》等励志歌曲。

每周二、四、日探视日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是探视时间,我的父母每次都带着大包的食物前来看我,我还是会无缘冲他们发脾气,有时也会哭起来。

班主任来过一次,不同的同学朋友也经常来,给我送来书,按捺住兴奋和好奇,向我表达关心。

03电击

医院的第二天,我开始进行无抽搐电休克治疗。早上五点多醒来,我伸手到床头柜拿水喝,发现杯子不见了。

我巡视四周,房间里八张病床的床头都没有水杯。我起身下床,推开门,看守重症监护室的两个护士在门外躺椅上打着哈欠。

“都在这儿呢,我给你们收起来了。待会儿做无抽,不能喝水,快回去吧,别乱走。”那个胖护士皱着眉头说。

轮到我了。

八张床上有三张的病人手脚绑在床上,直挺挺地睡着。除了几个人在小声聊天,大部分人都一声不吭,面无表情,各自沉浸在不同的世界里,还有人紧张不安地四处张望。

我的心像被一根绳子悬起,我能听见它“咚”的一声,不规则的又“咚”的一声。等到护士打开门,让我们在走廊里排好队,我的太阳穴发麻,已经微微眩晕了。

我们排成两队,走出两道铁门,接下来走的路我怎么也无法记起,不知到了哪儿。我们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喊到,然后跟着护士走进一间大屋子里。

一进屋子,正对着门的手术床上一双脚在一波一波地轻微抽搐,往上是灰色条纹病号服,再往上是罩着呼吸机的脸,贴满了各种连接着床头仪器电线的头,床两边立着大夫。我的大夫把我带到空床边。“上去,躺下。”我遵从指示。

我的头顶上方,几位大夫在操控仪器,我的左边,一位大夫在我左臂上擦拭酒精、拍打血管。

然后一针麻醉剂刺破我手臂的血管,一阵甜丝丝的凉意顺着血管爬上来,喉咙里泛起酒精的味道,有人用什么液体擦拭我的额头,白大褂边缘,地板,双脚的走动……我沉入黑暗。

04出院

我不是治愈出院的,医院的残酷而坚决要求出院的。在医院的最后两天,我严重腹泻,变得虚弱而狂躁,并且坚信是食物中毒所致。

那天中午排队领饭时,我指着窗口员工大骂:“你们这里食物中毒,我要去告你们!”然后就失控了。我痛哭,用头撞墙,心脏快要爆掉,用手抓胸口想要把心脏揪出来。“我想死我想死啊——”我哭喊然后像阁楼上的疯女人一样撕心裂肺地叫。

周围人纷纷上来拉住我,护士把我拉到重症监护室前按在椅子上,我哭着觉得渐渐什么都模糊了,身体撑不住自己了,眼前一黑从椅子滑到了地上。我感到有手拉着我,听到有声音说:“她晕过去了!”还听到护士的声音:“别理她,她装的。”

有人把我扶到椅子上,我想张开眼但眼睛往上翻,一片漆黑几秒之后,视线渐渐清晰。

护士和护工押着我进了重症监护室,把我扔在一张床上,从另一个护工手里接过绳子,拦腰把我绑在床上又绑住了我的双手。这医院每张床板下面都有专门绑绳子的铁杆,我就这样被牢牢绑住。

护士们转身走开了,我说不出话动不了只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。

病友来看我,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。直到我恢复了些力气说:“我得上厕所。”她连忙去门口找护士:“她要上厕所!”

我听见护士说:“她都拉了那么多次了还有什么可拉的,别听她说。”

我开始试着挣脱绳子。转转手腕,发现我瘦到攥紧的拳头和胳膊几乎一样粗,所以我紧紧攥住拳头,扭动手臂,就这样从捆绑了好几圈的绳索中钻了出来。没有人注意我。

我起身下地,穿上拖鞋走出去,来到坐在屋外看守的护士面前,说:“你们绑不住我。”她冲我翻了个白眼。“我要去找医生。”我说。“去吧随便你。”她翻着白眼说。

我去找值班大夫给家里打了电话,告诉父母我腹泻严重,已经虚脱,需要出去先治肠胃。父母同意了。第二天他们接我出了院。

05生活

我就这样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。

出了院我先回家调养了一个月,这一个月我简直是生活上的白痴。我不知道去哪里买东西,找不到回家的路,忘了每一台家电怎么用。

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,上面写着:“我那两门课的作业你什么时候交?”我回道:“你是谁?”“吕黎”,我收到这两个字。我意识到这是我老师的名字。

我得知上学期我有六篇论文没交,必须在一个假期之内补完。即使我完全忘了上学期自己学过什么,六篇论文我还是连抄带编地完成了。

很快假期结束,新学期开始了。

独自一人回到生活了三年的学校,回到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地方。

试图回忆,却又一次如水中捞月,如捕风,如捉影,一次次地失败。

我像一个新生一样,四处问路。学九宿舍楼在哪儿?教七教学楼在哪儿?食堂在哪儿?校医院在哪儿?脑中一张张被擦掉的铅笔画地图又沿着残留的淡淡印记清晰起来。

在路上遇到面孔似曾相识的人,我总是很尴尬,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,叫不出他的名字。他热情地冲我打招呼,我只好照样子回一个,他要是再想跟我聊什么,我就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了。有时候实在无奈,我只好如实说,我失忆了。

对方一个惊异的笑:你开什么玩笑!我不想再解释,权当自己就在开玩笑,尽快地走开。

不光是人与事被遗忘,甚至是词语也会从脑中消失。谈话或者写作时我常常卡在某个词语之前,我知道它就在那儿,有一个词在这里恰到好处,就像确信拼图在某处空缺了一块,可就是找不到它。于是我说话变得不连贯,想不起来一个词,只好绕着弯子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。

突然忆起一件事情的感觉很神奇,就像电视剧里的场景。

朋友们一起聊起过去的某天我们曾趁夜半无人爬上体育馆的楼顶,而对我来说,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。他们试图帮我回忆,体育馆,就是我们身后的这个,爬楼顶,是从观众席后面……我摇摇头,一片空白。

06回归

第二天我们路过体育馆,打开门,我愣在了那里。

一幅幅画面突然向我涌来,像是修好了一台故障的放映仪,夜晚、一行人、攀爬、楼顶的夜色,全都历历在目。

“我想起来了!”我大喊一声,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。

一个学期的时间,我基本上重建了自己的生活。过去的生活轨迹,大体上已经重新描画了起来。

记忆不会被杀死,它们只会沉没,一旦遇到线索,遇到熟悉的场景,它们就会重新浮起,来到可见的海平面之上。

我不知道还有多少记忆沉在水下,但到如今,我所忆起的事情,已经足够我正常地走下去。

情绪大体稳定,黑暗也不时会到来,低沉的日子比身边的人还是要多些,但并没有严重到使生活寸步难行。

去医院复诊的频率降到每个月一次,药大概要持续吃两年。

现在是年10月,我用了一年的时间,从黑暗的深渊,回归了生活。

(图片由受访者提供。)

作者简介:

武靖雅,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大四本科在读生。年底因医院进行电休克治疗。在校期间任北师大五四文学社社长,作品曾刊登于《新世纪诗典》、《葵》、《橡皮4》等诗集、刊物。

本文授权转载于正午故事(noon-story):致力于故事的发现与实现。

为了让刺猬萌看得更酥胡,

我将文章中的长段落调整成了短段落。

多字的文章删成了多字,结构也做了调整。

不知你有没有耐心看到这里呢?

刚刚和刺猬之岛的原住民出去撸串回来,

留一杯酒敬你。

#干杯#

有这么一个地方,你可以不必隐藏身上的刺。

今日互动:

生命无常,我们永远不知道何时回走到深渊的边缘。

但所幸本文的主人公,能够一点点慢慢地走出来。

你可曾经历过某种深渊?

你又是如何熬过来的?

#写下一件曾经让你痛苦了很久的事情#

#你是如何走出来的?#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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